周胜老家喜欢年前走亲戚。
眼看快过年了，来给周家拜年的亲戚有很多。
“胜儿也是出息了，开这么好的车回来。”
“听你爸妈说你在城里开大公司当董事长，可真是太气派了！”
“你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学生，现在又当了大老板，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，做梦都要笑醒。”
公婆明显对周胜回乡一事大肆宣扬，几乎半个村的人都来拜年。
“哟，这是你媳妇儿啊？
长得是挺不错的，但看着就不像好生养的。”
“胜儿，婶儿跟你说，女人年级越大越难怀，你啊可得让你媳妇抓紧些！”
“都说城里女人金贵，但也不能这么不懂事吧？
这来的哪个不是你的长辈，怎么也不见你媳妇儿给倒杯水？
老天爷，这要是我儿媳妇我非得给她一顿板子！”
我从未回过村里，名声却早就臭了。
想也知道公婆没少在这件事上出力。
公婆得意地扬起头，小姑子也在里屋和许莹偷笑，好像都觉得这些人在为昨天的他们出气。
周胜还想让我给他个面子，恳求地悄声道：“老婆，你看今天那么多人，你就给大家倒倒水做做饭，让我脸上也稍微过得去点？
求你了老婆，我知道你最疼我了。”
我不为所动，只是告诉他：“我都没想好要不要继续当你周家媳妇，你还来想让我给你面子？
周胜，今天我要是有半点不开心，我们之间就完了，你自己掂量着做吧。”
周胜脸色惨白。
他像热锅上的蚂蚁般转来转去，既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，又不想因为面子彻底把我得罪。
于是他大步踱到坐在里屋嗑瓜子的小姑子和许莹面前，用命令的口气道：“娟儿，你去给叔叔婶婶们倒水，许莹，你去厨房看着做点小菜让大伯们下酒用。”
两人听完都愣了。
小姑子手一甩就要发脾气：“我是外嫁女！
哪儿有外嫁女回娘家还得招待客人的？
我就是客人呢！”
周胜却脸一沉：“我警告你，妹夫的那个项目可是我把别人踢了才给他的，要不然以他的资质怎么可能拿到手？
我说的话你要是不听，以后你也别认我当哥！”
小姑子小脸煞白。
她老公这几年全靠周胜施舍才发了家，小姑子也跟着当上富太太，但周胜从没有用上位者的语气对她家有所要求，以至于小姑子从不觉得她得到的一切是别人给的。
小姑子没想到自己亲哥和她算得那么清楚，委屈得要掉眼泪，却被周胜瞪得憋了回去：“在哪儿哭也别在这儿哭，你不嫌晦气我还嫌呢！”
小姑子气得把嘴唇都咬破了，但在利益面前还是服了软，把瓜子一扔就去厨房烧水了。
而许莹，在见到小姑子的下场后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。
“周哥，我可真是以客人的名义留在你家的，你不能这样啊……更何况……”她摸着自己的肚子：“我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，孩子也闹腾……”但她还没说完就被周胜不耐烦地打断：“别跟我扯这些，你平时不是挺会做饭吗？
让你做几个下酒菜你哪儿那么多借口？
你怀的是孩子又不是鸡蛋，炒两个菜能把他磕破还是怎么着？”
许莹差点哭了，但她自知她现在和周胜的关系岌岌可危，根本不敢反驳周胜。
她也委委屈屈地去厨房了，只有我安然地坐在厅内嗑瓜子。
没一会儿水就上来了，小姑子挨个儿给人倒茶，却唯独不给我倒。
我指着空空的茶杯：“小姑子，这儿还空着呢。”
她狠狠挖我一眼刚想说什么，周胜阴沉的眼光就压了过来，她不情不愿地给我续上水，眼里的恨浓到化不开。
小姑子满脸不悦地走了，没一会儿许莹也端着菜上来。
她倒是一改先前的委屈模样，换上了一副讨人喜欢的笑脸。
“大家慢用，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，我去给大家做，千万别客气，来者是客，我一定让大家吃的满意喝的满意。”
她笑得温婉大气，宛如周家真正的女主人。
看着得体大方的许莹，周胜不禁向她投去欣赏的目光。
早就闷了一肚子气的周家二老见状立刻拉着许莹的手夸道：“这闺女真叫人稀罕，谁要是娶到她，那真是几百辈子修来的福气！”
亲戚们也纷纷称赞。
“这手艺真不错，一看就是用心练过的！
现在难得有这么会做饭的女孩子了。”
“怀几个月了？
看肚子像男孩啊？
你老公真是好命，上来就得了个大儿子！”
许莹在众人的称赞声中羞涩地捂住肚子：“要不是孩子爸爸太忙，我就不麻烦周哥送我了，我老公其实可疼我了，在家什么都不让我干，还给我买房子买包。
他对我好，我也心疼他，每天就把家里收拾干净，做些他喜欢的菜等他回来一起吃。
我是觉得，做女人嘛，首先就要懂得把老公伺候好，其次就是孝顺好公婆，再打理好和老公兄弟姐们之间的关系，决不能让老公在外没了面子……”她说得头头是道，把周家和一众亲戚哄得喜笑开颜。
小姑子也适时补刀：“这才叫懂孝道懂礼貌有德行的女人，不像有些人只会好吃懒做，上不懂孝顺公婆，下不会体恤小辈，真不知道娶她来做什么！”
小姑子边说边用眼睛瞥我，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骂我。
周胜从对许莹的欣赏中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，我把筷子“啪”地拍在桌上：“周娟，你说谁呢？”
屋里的喧闹声立刻静了。
周胜连忙上来打圆场：“周娟你起太早了脑子不清醒是不是！
没睡醒你就回去……”这回小姑子却不肯让步：“哥！
我说你也够了吧！
有必要为这种不下蛋的母鸡跟咱们全家闹翻吗？
今天大家都在让他们评评理，看哪家的媳妇像方蕊这样游手好闲的？
哪家媳妇生不出孩子还敢管老公的？
她方蕊放在古代就是被休的命，怎么好意思压在我们家头上作威作福？”
周胜身上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。
他冲上去就要给周娟一巴掌，却被众亲戚拦下。
“胜儿啊你疯啦？
因为那么个婆娘打你妹？
这是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妹妹啊！
你妹妹会的第一句话就是‘哥哥’，小时候谁都不要就要哥哥，你怎么忍心因为她说几句实话就打她呢？”
小姑子痛哭出声：“哥！
我也是为你好啊！
我不想你一辈子被那种女人锁死，我只是希望你更幸福啊，这要是也有错那你打死我好了……”周胜高举的巴掌停在半空，他几次想用力挥下，却颤抖得根本下不去半分。
“是啊胜儿，咱们都是看着你长大的，你是个好孩子，但娶错媳妇可是要倒霉一辈子的！
你爹你娘不容易啊，好不容易盼你成才，你不在身边孝敬便算了，怎么一回家怎么还要动手呢？
知不知道他们老两口有多盼着你好，整日里都跟我们念叨你稀罕你呢。”
周父周母也扑到周胜身上哭成一团：“儿啊！
我的儿啊！
你原先不这样啊！
我孝顺听话的儿去哪儿了？”
周胜高举的巴掌缓缓落下，他在父母的哭泣声中羞愧低头。
“周哥，没关系的，我们大家都站在你这边，你不用担心，我们都是支持你的。
今天你是在自己家里，自己族里，没人能，也没人敢把你怎么样。”
许莹也上前拦住周胜，温柔地为他整理凌乱的发丝，周胜抬头看她，感动地握住了她的手。
随即周胜转身，脸上是一种释然与顿悟。
他牵着许莹，身边站着父母和妹妹，身后是一群亲戚朋友。
仿佛一个胜利者般俯视着我。
“方蕊，”他沉声道：“这么多年来，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错处吗？”
他说完这句话时所有人都在为他叫好，好像在欢庆一个被蒙蔽双眼的男人终于肯看清事实。
受到这力量的鼓舞，他继续道：“你这么多年在家养尊处优，我没让你干过一点家务，没让你为我做过一顿饭，可你是怎么报答我的？
不是怀疑我和谁有什么，就是和我家里人过不去！
我好不容易求你来我家过一次年，你不是忤逆我的父母就是针对我妹妹，他们怎么你了？
他们只是希望我幸福啊！
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理解、包容一下？”
他咆哮着宣泄心中不满，躁动的人群扇起更加狂热的风潮。
周家二老：“儿子你说得对！
就是这个坏女人害得咱们全家鸡犬不宁！
从有了她，家里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！”
小姑子：“哥你终于看清了！
有她在的每一天我们家都在吵架，不是她在搞鬼还会是谁？
休了她！
休了她我们家就幸福了！”
许莹：“方姐，爱一个人就要让他开心快乐，你不希望周哥快乐吗？
如果是这样，那还请你放手，把他留给更想爱他的人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