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陈舟青衣行的美文同人小说《明朝大官人》,由网络作家“青衣行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穿越大明,化身大官人,烈酒穿喉过,风云笑谈中,酒色财气,风生水起……
《明朝大官人》精彩片段
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雨雾笼罩着这个不大的村庄。
从村头到村尾,已经是漆黑一片,只有村西头的一家,窗户上人影晃动,透出昏黄的微光。
屋内的土炕上,放着一张擦拭得很是干净的桌子,桌子上,是一盏摇曳的老油灯。
几个人围坐在一旁,都没有说话。
炕头盘腿坐着的,是个看上去五十左右岁的老头,脸上刀凿斧刻。
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瞪着油灯,手里却不紧不慢地从烟口袋里挖上了满满一锅旱烟,用大拇指一下一下按着。
“他爹,你究竟是怎么想的,大郎二郎都在,你就说说吧——”
一旁同样是满脸风霜的妇人用手中的锥子划了划鬓角,又用力地纳起手中的鞋底来。
老头把装得瓷瓷实实的烟锅就着油灯点着,深深吸了一口,一股浓浓的烟雾顺着鼻子喷了出来。
“这事吧,关系到咱们老陈家的前程,也关系着老三的性命——”
说到这里,老陈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。
“你就说吧,爹!”
一旁说话的,是个十七八的青年。
“唉——”老陈头叹了一口气,“我打算让老三去念书!”
念书?
两个青年都有些惊异,念书?
这可是件天大的事儿!
“怎么着——你俩当哥哥的有想法儿?”
“没有没有,我才懒得念书呢,我想去从军——”
“你个小兔崽子!”老陈头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。
妇人也嗔怪地给了他一巴掌:“胡说什么,那些军户有什么好当的?”
年纪大一些的青年,倒是没有对自家弟弟的想法表示什么不满:“爹,你想让三郎去念书?”
老陈头瞟了一眼对面的屋子:“是啊,半年前你弟弟就想去念书,我不让,结果三天前就投了河,虽说是救过来了,可看上去痴痴呆呆的,也没说上几句话,就像个哑巴!”
妇人也跟着叹气,伸手抹了抹眼角。
“总不能就这么糟践了吧,你俩也大了,也都说说——老大,你先说!”
陈家大郎攥着拳头,好半晌没说话。
油灯的火苗突突地跳起来,妇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,拿着剪子剪去灯花。
“爹,你让老三去念书,我没啥说的,不过咱们这里离着县城几十里路,听说那里的社学不错,有钱人家的孩子,都送到那里去,可是咱家——”
“社学咱不去,去冯家庄!”
“冯家庄——你是说冯家的私塾啊?”
老陈头点头。
私塾,是相对于公学来说的。
设在县城的社学,就是最基层的公学了。
县城以下,有些村镇有些富户,会筹集起银子,赁请先生来教授族中孩子。
像陈家庄这样的村子,一村子里能认识几个字的,一巴掌都数得出来。
社学路途遥远不说,离着村子几十里路,还大多都是荒郊野地。
最主要的,是要银子。
这个时候社学的学费,就是银子。
一年五两银子。
老陈头一家几口辛辛苦苦忙活上一年,也见不到一两银子,能哄弄个肚圆儿,就不错了。
“咱们也不指着老三考上个秀才,只要能认上几个字,过上一两年,托人在镇上给他找个差事——”
“亲兄弟明算账,我这当爹的没啥本事,只能把话说在前头,老三念了书,这家产就没他的事儿了,不过这样,你们兄弟俩也吃着亏呢,所以我和你娘商量着和你俩先说说!”
“我不要什么家产,我说了,我要去从军!”
陈家二郎坚持自己的想法,结果干脆没人理他。
“老大,按理说你岁数也不小了,应该给你张罗一门亲事了,可是老三——唉!”
老陈头半低着头,开始吧嗒吧嗒地抽烟。
东边的屋子里,土炕上躺着的,是陈家的老三。
此刻的陈家老三,泪流满面。
三天前,他来到了这个世界。
投河自尽的陈家老三,的确是已经死掉了。
这具身体中的灵魂,来自现代。
陈舟,名牌大学的文科高材生。
十年寒窗,名牌大学,却在毕业的一刻,感觉到了生活深深的寒意。
优秀毕业生被人调包,选调生指标被人挤占,陈舟至今还记得学生处长那鄙视的目光。
失去了这个机会的陈舟,最终也只考了家乡一个三线城市的基层公务员。
做了两年基层公务员,每天朝九晚五,周而复始,却因为没什么背景,被自然而然地边缘化了。
活儿没少干,腿儿没少跑,最终却落了一个“废物”的评价。
“想当官,得先看你家祖坟有没有那股子青烟?!”
那位四十大几岁,依然不过是个副股长的老严,就是这样乜斜着眼对他说的。
疼爱他的父母,又托人帮他调到市图书馆,找了一个图书管理的工作。
这份工作的好处,就是没有什么压力——当然,前途也没有!
就这样,陈舟每天埋藏在图书和自己的内心世界里。
好在图书馆很适合他,经史子集,读了许多书。
然后,在一天加班的时候,猝死!
他甚至来不及和父母说一声再见!
听着隔壁传来的老陈头为自己的打算,陈舟的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流淌。
为了前世的自己,也为了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。
穿越这种事,是只能够藏在心底的。
别说说出来有什么后果,就算没有后果,估计也只会被人当作疯子。
刚醒过来的时候,陈舟本就打算这样鸵鸟式地生活下去了。
在这个家里面,作为最小的孩子,刚满十五岁的他,一切都还早。
三个孩子,都没有念书,都没有娶媳妇。
陈舟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土炕上,流着泪,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。
虽然一家人都有意压低了声音,可是这个隔音效果,一句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。这是要让自己去读书呢!
在这个时候,对于一个农户来说,读书真的是一件奢侈的事情。
前两天,村里轮值的甲首敲着锣宣告了,老皇帝驾崩,新皇帝即位,改元天启!
天启!
这是到了明朝了。
陈舟迅速确定了自己的时代坐标。
“那——束脩怎么办?”说话的是陈家大郎。
要上私塾,第一件难事,就是束脩。
束脩,在孔子的时候就有了。
“自行束脩以上,吾未尝无诲焉。”
这是孔老夫子的原话。
束脩,简单来说,就是捆成一束的干肉。
拿十条干肉来,我什么都教你!
学生要拜老师,总要有所表示的。
至于后来朱熹说什么“束脩其至薄者”,意思是这“十条干肉”不算什么厚礼,嫌弃这学费标准太低,估计是没有考虑时代进步的因素。
起码对现在的陈家来说,十条干肉还真不至于拿不出来。
问题是冯家的私塾,十条干肉绝对是拿不下来的。
姑且不管这束脩算是厚礼还是薄礼,冯家开设私塾,绝不是为了朝廷后继有人,而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后继有人。
齐家治国平天下,家排在前面呢!
而私塾的先生,除了冯家家族开出的薪酬,靠着束脩生活,才是真的。
所以,指望着冯家免费开展义务教育,那是做梦。
束脩之外,笔墨纸砚都是额外的开销,甚至要到远处的镇子上去买。
当然,私塾那里也有一些,不过质量次,价格高。
“束脩总是要给的,我找人打听了,大家都没银子,差不多得两百个铜钱,现在家里有;再加上些土里出的,山里抓的,河里捞的——都行!二郎昨天不是还打了两只野兔子——加上差不多了!”
老陈头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。
就这样的一个农家,居然,要让自己去读书。
陈舟的心情有些复杂。
读书,这在现代社会,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,不接受义务教育,那是违法行为。
在这里,却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。
油灯熄了。
大郎和二郎摸着黑走了进来,几把脱巴个精光,跳上土炕,蒙头大睡。
陈舟彻夜未眠,瞪着眼睛,盯着无尽的黑暗——这一世,一定要让陈家的祖坟,升起青烟来!
第二天,一大早一家人就起来了。
老陈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了东西,两百个铜钱一个一个地数好,沉甸甸地放在了胸前的褡裢里。
褡裢的另一头,是从缸里量的两升稻谷。
那两只野兔,用一束拧巴在一起的青草系着,由大郎拎着。
这里离着私塾所在的村庄,还有三里多路。
在整个县里,都得算是距离很近的村子了。
也正因为如此,两个村子还有好几家姻亲。
老陈头这次去,就是托了陈家庄嫁去冯家庄的一位姑奶奶。
不过这位姑奶奶冯陈氏也提前放下话了,只管递句话儿,成不成的,还要看陈家的祖坟是不是有这股青烟了!
不知道是陈家祖坟的青烟靠谱,还是说这位冯陈氏姑奶奶递过的话果然管用,总而言之,事情进行得很顺利。
陈舟站在屋子中间的地上。
地是泥土地,连块青砖也没有。
屋角还可以看到有几茎绿苗,顽强地钻了出来,这让陈舟有置身田野的一丝恍惚。
进屋之前,陈舟已经把脚上的黄泥尽可能地磕掉了。
这一路走来,基本都是踩着路边的青草过来的,可是依然一步一个湿漉漉的脚印。
陈舟恭恭敬敬地站着,微微低着头。
屋子里靠墙的一张太师椅上,端坐着一个男子。
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长衫,头上没有带方巾,脚下是一双布鞋,沾着些黄泥。
这让陈舟有些纳闷,长衫方巾,这是生员的标配啊,难道这位先生,连个秀才也不是?
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,看年纪,年龄比老陈头要小上几岁,但是四十岁绝对开外了。
“张先生,这就是我家里的娘家侄子——”
说话的这个男人,正是冯陈氏的丈夫。
太师椅上的男子没有说话,只是抬头看了陈舟一眼。
男子脸色有些苍白,一双眼睛却很是有神,带着一种师者的威严。
陈舟恭谨地低了低头。
男子轻轻地端起了手中的茶杯。
冯陈氏的丈夫很有眼力:“那你们谈,你们谈,我就先出去了。”
说完转身出了屋子。
屋外的老陈头见他终于出来了,急忙上前:“他姑父,怎么样?怎么样?先生答应了?”
“我看能成,张先生不愿意的话,谁说也不行,要是不愿意,早就说出来了——那我就先走了,地里还有活儿呢!”
老陈头急忙从褡裢的一个小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铜钱,大概有十来个,就往冯陈氏丈夫手里塞:“麻烦妹夫你了,这钱,你打壶酒喝!”。
这是为了备用的,早就准备下了,谁知道啥时候会用到呢?
穷家富路,老话儿总是不错的,这不就用上了?
“你这是干什么?都是实在的亲戚,你这样的话,我回去,你妹子她一准儿得说我!”
不过嘴里虽然这么说,手上却不是很坚决。
老陈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他手里塞。
“这样——咱们亲戚里道的,钱,我是肯定不能收,不收呢,你肯定也不愿意——”
看看一旁陈家大郎手里边拎着的两只兔子:“这样吧,我看有两只兔子,正好呢,家里的孩子,前几天生病,正需要补一补!”
陈二郎有些不情愿,这两只兔子是他好不容易打来的,家里都没舍得吃。
拿来给弟弟当做开蒙礼,孝敬先生,自然没有话说。
只是这样递个话儿,就要两只兔子——这两只兔子,也值个二三十文呢。
老陈头也有些为难,兔子是当成开蒙礼拿来的,为得就是手里光秃秃的,怕不好看。
“这样——”老陈头一把把手里的铜钱塞进他的手里,又从二郎手里抓过一只兔子塞到他手上,“还得孝敬先生,空手不好看——”
冯陈氏的丈夫捏捏手中的铜钱,掂掂手中沉甸甸的兔子:“这怎么话儿说的——那我先走了,孩子有啥事,让他找我!”
说完,一摇三晃地走了。
二郎很不情愿地看着远去的男子,嘴里嘟囔着:“就说句话,又拿钱又拿兔子——”
老陈头呵斥道:“胡说什么,让人听见!”
大郎转向屋子的方向,伸着脖子:“也不知道三郎怎么样了?”
一句话彻底转移了老陈头和二郎的注意力,爷仨儿一起踮着脚伸着脖子,朝着屋子里张望着。
屋里,先生就是那样的一点一点地喝着茶。
陈舟依然恭恭敬敬地站着,既然先生没有说话,他也没有开口,这是规矩。
再说他本身就是有些内向,现在也正是想端详一下,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显然,先生考较他的意思是很明显的。
一盏茶,喝了有半盏。
先生伸手从桌子上拈起一张纸来,那是老陈头托人写好的。
“你是陈家庄的人?”
“是!”
“家中兄弟排行三人?”
“是!”
“你——还没有名字吧?”
“呃——有!”
男子有些诧异地抬头,目光落在陈舟的脸上。
凡是送到这里来的孩子,无论年纪大小,差不多都没有名字。
或者说,为了称呼方便,小名乳名的或许有个,可一般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。
送过来上学,顺便请先生起上一个像样的,有些讲究的名字,叫学名——也是乡民们的一点小心思。
男子也从未拒绝过。
在家中排行在三,这个年龄才来就学,显然家境可想而知。
原打算问问,顺便给起个名字,结果,这个孩子居然有自己的名字?
陈舟抬头,对上的是男子询问的目光。
他都没有看到那张纸上是怎么写自己的,陈家三郎?
说来大郎和二郎,其实是有名字的。
不过,大毛二狗,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上不得台面。
自己是真没有名字的,可是在男子询问的目光下,陈舟瞬间就决定了。
“学生名叫陈舟!”
这是自己唯一能够拥有的东西了。
陈舟第一次觉得,自己的名字居然如此的亲切,念着这两个字,就像沐浴在母亲慈爱的眼神之中。
“嗯,陈舟——舟是哪个字?”
“舟——学生不知道!”
陈舟暗自擦了一把冷汗,这先生还会挖坑啊!
就这么随意的,差点就让自己露出破绽。
“嗯,你不知道,又怎么知道自己是哪个‘陈舟’呢?”
显然男子不准备放过他。
陈舟一咬牙,抬起头和男子对视:“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!”
“哦——”男子的眼中顿时闪现出几分神采。
陈舟不说话了。
这个时候,言多语失,只能见招拆招。
男子见陈舟不说话了:“就是这个舟吗?陈舟——沉舟,这名字可不怎么吉利啊!”
男子的话语意味深长,让陈舟的心里一动。
这不行啊,回头和老陈头一说,非给自己改个名字不可,这时候,先生的一句话,那就是圣旨!
“那位老先生就是这么说的——”
“老先生——”男子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眼。
“嗯,就是给我起名字的老先生,他说,这两句话就是我名字的出处!”
男子点了点头:“怪不得,一个农家的孩子,居然知道刘梦得的诗句,原来是有高人指点,嗯,否极泰来,这名字大有深意!”
男子若有所悟的样子让陈舟有些无语,自己说就不吉利,搬出个子虚乌有的老先生来就大有深意了——还刘梦得,信不信一会儿把白乐天拉出来遛遛?
唐诗宋词元曲,好吧,现在还不是时候!
“这就是诗吗?”陈舟装傻。
男子点点头:“这就是诗——你也是个有机缘的,这样吧,今年十五岁了?”
陈舟点头称是。
“束发之年开蒙读书,虽说晚了点,只要肯下功夫,也能有所成就,苏老泉,二十七,始发愤,读书籍——”
陈舟彻底服了,这先生还真瞧得起自己,这是拿苏洵比方自己呢!
虽说自己前世大小也是个硕士,可要是说能和苏洵相提并论——要是苏轼苏辙再世,估计能气死三回!
不过,这位张先生给陈舟的感觉很好,温文尔雅,言语间威严中不失亲切,让他想起了自己最喜爱的那位语文老师。
“名,你已经有了,这样吧,我送你‘季帆’为字,如何?”
陈舟陈季帆,倒也还不错。
古人不仅有名,而且有字。
礼记记载,婴儿出生三个月,要由父亲命名。
显然老陈头不是很具备这种能力。
男子二十岁举行冠礼,并取字,虽说也有些特例,可是这特例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呢?
不过陈舟很是机灵地一躬到地:“谢过先生——”
随即仰着脸问道:“先生,我这算是就学了吧?”
男子大笑:“当然算,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张平夷的学生了!”
“陈舟见过先生!”
再一次一躬到地,陈舟的骨子里,尊师重道的概念,还是很重的。
等陈舟出来,把被先生收下的消息告诉父亲和两位哥哥,老陈头几乎立刻就红了眼眶,仰起头双手合十:“上天保佑,我们陈家,也要出个念书的人了!”
大郎也是高兴得连连点头,拉着陈舟的手,攥得陈舟呲牙咧嘴。
陈二郎干脆跳了起来,险些把大郎递到手里的兔子抡飞了。
看着眼前的这一切,陈舟暗下决心,自己一定要把这书读好。
一等人忠臣孝子,两件事读书耕田: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价值观。
只是不知道这大明朝的书,比起现代的硕士来,有没有难度?
先生收下了陈舟做学生,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。
两百个铜钱的束脩送上,加上那两升粮食,还有那只剩下的野兔。
学籍登记上了,还给了一个回执,张平夷的私印扣在上面。
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学籍,可是拿回去,在甲首收缴赋税的时候,还能减免一点钱粮。
这也是这个时代对读书的最大鼓励了。
陈舟,已经成了冯家私塾的正式学生。
在把稻谷送到厨下的时候,那位负责厨务,据说是先生夫人的妇女,还顺便问了一句,陈舟需不需要在这里住宿?
如果住宿的话,那还要额外地缴纳些钱粮。
没等老陈头回答,陈舟已经明确表示,自己不住宿。
嗯,要做一个走读生——正好给自己一个锻炼的机会。
这具身体,有些过于柔弱了。
老陈头见陈舟坚持,也只得无奈地同意,虽然住在这里会方便些,可是一年半载的,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
左近的村子倒也有几个在这里住宿的,大部分学生都是冯家庄子弟,他们是不用住宿的。
好在两个庄子离着不算远,不行的话,先让大郎二郎倒着送上几天。
陈舟如此坚持,其实是源于一种愧疚,前世,让父母操的心太多了。
第二天,陈舟很早就起来了,因为母亲李氏比他起得更早。
一碗很稠的碎米粥,已经是全家最好的饭食了。
眼见开春之后,就是农户最为着紧难熬的时候。
老话说,一年之计在于春,不仅一年的农活要安排下,还得顾着青黄不接的时候,让一家老小不至于饿肚子。
对老陈头而言,这不亚于是国家战略。
而李氏,则是全权负责全家的后勤。
二郎看着这一碗散发着米香的碎米粥,有些眼馋地舔了舔嘴唇。
李氏叹了一口气,直接把粥端到了陈舟的面前,随手又把手里攥着的一个鸡蛋在围裙上擦了擦,顺手在桌上磕了一下,放在碗边。
老陈头端起一碗米汤,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,顺手拿起一个黑面馒头,掰了半个,迟疑了一下,又掰了一半,放到了米汤里,挑上两根咸菜,继续大吃起来。
陈舟心情有些沉重。
昨天去私塾,事情还算顺利。
这两天他一直在床上躺着,吃的碎米粥尽管有些难以入口,可是还能下肚。
今天这一看,自己吃的,已经是这家里最顶级的食物了。
那桌上筐子里的黑面馒头,陈舟发誓,除了煤,就没见过这么黑的馒头。
可就是这样的馒头,也不能敞开肚皮吃。
陈家兄弟三人,基本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。
那两百个铜钱的束脩,此刻沉甸甸地压在陈舟的心头。
退学是不成的,否则一定会被老陈头打死。
拿起碗边的咸鸡蛋,从顶上剥开,用筷子一戳,立刻就有金黄的蛋油流淌了出来。
陈舟明显听到了二郎咽唾沫的声音,抬头看时,二郎已经把一大碗米汤端起来,筷子飞快地划拉着,划得碗底响成一片。
陈舟几筷子把鸡蛋全部挖了出来,把蛋清放到自己碗里,又把蛋黄在碟子里戳成了几小块。
老陈头放下碗:”怎么吃饭呢?”
穷人家,饭桌上的规矩也是要讲的。
连筷子怎么放,都是有规矩的,你要是弄碗米饭,筷子直着插在上边,家里大人能打死你!
陈舟没有回答,飞快地夹起一小块蛋黄,放到了老陈头的碗里。
老陈头一怔,李氏,大郎二郎也怔住了,看着陈舟。
陈舟手中筷子不停,李氏一块,大郎一块,二郎一块,略大!
分完蛋黄,陈舟伸手掰下一块黑面馒头,直接擦了擦碟子上的蛋油,一口塞进嘴里,端起碗,大口喝起米粥来。
老陈头叹了一口气,端起碗两口喝完,筷子拍在桌子上,披上衣服出去了。
李氏拿起筷子,看看大郎和二郎,却见两个儿子端起碗,背转身,一阵呼噜山响:“娘,我吃饱了,出去看看爹安排活计!”
说着撂下筷子跑出去了。
李氏又看向陈舟,陈舟急忙两口扒拉完米粥:”我也吃饱了,我去学堂了!”
说着抓起一旁的褡裢,夺门而出。
院子里,陈家爷仨儿正在说着什么,看陈舟过来,都不说了。
老陈头看看陈舟:”东西都带齐了?”
陈舟点头。
“那让你大哥送你上学去!”
大郎答应一声,转身出了门,陈舟急忙跟上。
说实话,陈舟有些怵头这个大哥,和老陈头一样,寡言少语,可是吐口唾沫是个钉。
陈舟本来还想着能在路上套点话儿呢,要是二哥送就好了。
一路无话,眼看着望见学堂了,陈舟开口:”大哥,我自己去吧,家里还忙!”
大郎没有说话,也没有停步,一直把陈舟送到了学堂门口,才闷声道:”好好念书!”
说完,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。
陈舟一直看着他转过一个弯儿,才转身进了院子。
院子很大,迎面三间屋子,是私塾的正屋。
两侧的厢房,一边是先生的卧室,一边迎来送往,就是昨天见陈舟的那间,算是办公室。
卧室中,张平夷已然起身,用完了早饭。
“相公,今天怎么看上去这么高兴啊?”
“是啊,连你也看出来了——这么多年,难为你了,昨天,来了一个孩子——”
“就这——就让相公你高兴起来了?”
“倒也不是,这一段时间以来,为夫时常觉得,老天对你我是不公的,许多人开导过我,无济于事——可是突然从一个从未读过书的孩子嘴里,竟然也能够说出‘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’,这——岂不是天意吗?”
妇人连连点头,眼中瞬间闪亮:”相公,你说的是,这就是天意,没准过些个日子,我们还能够回去呢!”
张平夷点了点头:”但愿如此,冥冥中自有天意,我先去学堂了,今天那孩子来开蒙!”
陈舟还没到那间充作教室的正屋门前,已经听到里面嗡嗡地读书声,书声琅琅倒是谈不上,高一声低一声地参差不齐。
一进门,几乎所有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陈舟。
还有两个明显没有读书的,连忙低下头去,眼睛却往后瞄着。
结果发现进来的不是先生,顿时转身过来:”哎哎,来新人了!”
“这么大才来进学啊?”
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带着鄙视的神情,满脸的优越感,仿佛看见了插班生。
“看见没,这就是托我家的门路才能进学的,陈家的孩子。”
“是啊,看他的个子不矮,年纪很大了吧。”
“听说十五岁了,十五岁,才来进学,而且听说只是开蒙,原来没读过书。”
“这么大的孩子,老老实实的做点什么不行,实在不行,去当军户也可以啊!”
陈舟完全不理众学生的议论,在他的眼里,这就是一群小屁孩。
他这个年龄,还能和一群小屁孩子一般见识吗?
不过,这鄙视链看起来倒是那个时代都存在的。
扫视了一眼这个屋子,一边倒是有一个空座。
可是,旁边也坐着两个年龄极小的孩子,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,正在那里叽叽咕咕的,不知道摆弄些什么。
陈舟很是无奈地看着地上那个四条腿的小板凳,自己这个头,坐着费劲啊!
没办法,他的个子,比这个屋里所有的人都高,包括那几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孩子。
“你是陈家庄来的?”
刚才那个建议陈舟去做军户的孩子朝着陈舟嚷了一句。
陈舟没有回答。
也不需要回答,那个明显是冯家的孩子嘴快得很:”可不是,陈家庄,陈家三郎!”
“你都这个年龄了,还来读什么书呢——做点什么不好?”
刚才只是议论,陈舟也没有放在心上,可是,这样指着鼻子来针对他?
陈舟笑了:”是啊,你都这个年龄了,为什么还在这里浪费粮食呢?”
“你——”
一句话,这孩子顿时脸红脖子粗的说不出话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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